我患有精神病

林砚是被一阵锲而不舍的摇晃给晃醒的。

“林师弟！

林师弟你醒醒！

该吃药了！”

一个粗嘎的嗓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，像只赶不走的苍蝇。

吃药？

吃什么药？

他的最后一个记忆，是连续做了三台紧急心理干预，累得在咨询室的沙发上睡着……这里不是他的咨询室。

他猛地睁开眼，映入眼帘的是古旧的木质屋顶，蛛网在椽子上结了又破，破了又结。
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草药混合的、难以言喻的气味。

摇晃他的是个穿着灰色粗布短打的汉子，皮肤黝黑，脸上带着一种介于关切和不耐烦之间的神色。

见林砚醒了，汉子松了口气，随手从旁边抓过一个粗糙的陶碗，里面是黑乎乎、冒着热气的粘稠液体。

“快，趁热喝了，执事吩咐的，安神汤。”

汉子把碗往他嘴边递。

林砚下意识地偏头躲开。

作为一名医生，他对不明成分的药剂有着本能的警惕。

他撑着手臂坐起身，环顾西周。

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，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个破木柜，几乎别无他物。

窗外，是云雾缭绕的峰峦和若隐若现的飞檐斗拱，偶尔还有流光划过天际——那是……飞剑？

一股不属于他的、混乱而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：青云宗、外门弟子、林砚、走火入魔、疯了……他，一个享誉国际的心理医生，穿越了，而且穿成了一个修仙门派里人人皆知的……疯子。

“我没病。”

林砚推开嘴边的碗，声音有些沙哑，但语气平静而笃定。

那汉子，根据记忆是负责看管他的杂役王莽，闻言愣了一下，随即脸上露出“果然又犯了”的表情，叹气道：“是是是，你没病，是这世道病了。

行了吧？

快把药喝了，你好我好大家好。”

这种敷衍的态度，林砚在精神病院见习时见得多了。

他不再争辩，只是冷静地观察着王莽。

对方眼神烦躁，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虑，递碗的手指在不自觉地轻微颤抖。

“你最近睡眠很差，入睡困难，易惊醒，伴有心悸。”

林砚忽然开口，用的是他惯常的、平稳的咨询语调。

王莽的手一顿，愕然地看着他：“你…你怎么知道？”

“你眼白布满血丝，瞳孔略微散大，是长期睡眠不足的体征。

你刚才说话时音调不自觉升高，呼吸短促，显示交感神经持续兴奋，处于焦虑状态。”

林砚顿了顿，目光落在王莽不自觉握紧的拳头上，“而且，你似乎对‘催促我吃药’这件事本身，感到非常紧张。”

王莽张大了嘴巴，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砚。

这疯子……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有条理？

而且，全说中了！

他因为冲击炼气二层失败，确实被心魔所扰，己经大半个月没睡过好觉了，又怕被人知道影响前途，一首硬撑着。

“我…我没有…”王莽下意识地想否认。

“过度警觉，容易受惊吓。”

林砚指了指王莽因为他的声音而轻微跳动的肩膀，“这也是典型症状。

你这不是简单的修炼瓶颈，是急性应激障碍，或者说……轻度‘心魔’的前兆。”

“心魔”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，劈得王莽脸色煞白。

在修仙界，沾染上“心魔”意味着道途尽毁，是比走火入魔更让人恐惧的东西。

“你胡说！”

王莽猛地后退一步，像是要逃离林砚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，“你一个疯子懂什么！

你自己就是个入了魔的！”

他慌乱地把药碗往床头柜子上一跺，黑乎乎的汤汁溅出几滴。

“爱喝不喝！

反正执事问起来，我就说你又发疯打翻了！”

说完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，重重地摔上了门。

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。

林砚没有去管那碗药，他走到房间里唯一一面模糊的铜镜前。

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苍白的脸，眼神因为之前的“疯癫”而显得有些空洞，但深处，却燃起了一丝他熟悉的、属于探究者的光芒。

这个世界的修士，力量强大，能移山填海，御剑飞行，但他们的内心，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
他们称之为“道心不稳”、“心魔滋生”。

可在林砚看来，这不过是一系列典型的心理问题：偏执、焦虑、创伤后应激障碍、人格解离……就在这时，一个冰冷的、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：检测到宿主成功进行首次‘心理诊断’，‘诸天万界心理诊疗系统’正式激活。

首单业务己受理。

患者：王莽诊断：急性应激障碍（轻度）推荐治疗方案：认知行为疗法（初级），辅以渐进式肌肉放松训练。

任务：治愈患者，消除其‘心魔’迹象。

奖励：视治愈程度，发放‘专业积分’及新手礼包。

林砚看着脑海中浮现的、充满现代医学风格的虚拟界面，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。

所以，他的金手指，是让他在这个修仙界，把心理咨询的老本行继续干下去？

他看着镜中那个被称为“疯子”的自己，又想起王莽那仓惶逃离的背影。

到底谁，才是更需要治疗的那个？

窗外，一道剑光歪歪扭扭地掠过，像是驾驭它的主人心情极为不稳。

林砚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，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。

他看着这个光怪陆离、却又“病人”遍地的修仙世界，低声自语，仿佛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来临：“看来，我的青山精神病院，要在这里开分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