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地初定，深秋的临淄城却弥漫着一股不同于往日的躁动。
淄水汤汤，奔流不息，一如这变幻莫测的天下大势。
齐王宫殿（原田广府邸）内，灯火通明。
韩信端坐于主位之上，一身玄甲未解，眉宇间虽有一丝疲惫，但更多的是一种鹰扬虎视的锐气。
平定齐地，使他真正拥有了与项羽、刘邦对话的资本。
然而，这份志得意满，在接到汉王使者带来的口信后，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“汉王盼齐王速发兵南下，与项王会战于固陵，一举定鼎天下。”
汉使郦食其的弟弟郦商站在堂下，语气虽恭，眼神却带着几分刘邦近臣特有的审视。
他补充道，“汉王如今在荥阳、成皋与项王相持，甚是艰难，望齐王莫要迟疑。”
韩信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，发出笃笃的声响。
他并未立即回答，目光扫过堂下诸将。
灌婴、曹参等原属汉系的将领面露急切，而他自己一手提拔的将领如孔聚、陈贺等则沉默不语。
谋士蒯彻垂手立于一侧，眼帘低垂，似在养神，但那微微颤动的耳廓显示他正捕捉着堂上每一丝气息的流动。
“汉王有令，信，自当竭力。”
韩信缓缓开口，声音平稳，“然齐地新附，人心未定，田横残部尚在沿海为患。
大军若倾巢而出，恐后方生变。
请使者回复汉王，容我整顿月余，必率精锐南下相助。”
这话滴水不漏，既表达了忠诚，也陈述了困难。
郦商眉头微皱，似乎还想再劝，但看到韩信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，只得拱手应喏，退下去驿馆休息。
待郦商退下，灌婴忍不住上前一步：“大王，汉王处确实吃紧，我们是否……”韩信抬手止住了他的话，目光投向一首沉默的蒯彻：“先生以为如何？”
蒯彻缓缓抬起头，眼中精光一闪，如同蛰伏的毒蛇睁开了眼。
他上前几步，低声道：“大王，祸事将近矣。”
一言既出，满堂皆静。
“先生何出此言？”
韩信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大王试想，您手握重兵，坐拥强齐，战必胜，攻必取，功无二于天下。
如今能制衡大王者，唯汉王与项王耳。
汉王对您，是既要用您之能，又深忌您之威。
此前求封假齐王，汉王己是不得己而为之，心中芥蒂己生。
如今他形势危急，您却按兵不动，在他眼中，己是拥兵自重，尾大不掉之兆。
此刻若全心助汉灭楚，则兔死狗烹；若不听调遣，则立刻予汉王以口实，猜忌更深。
此乃进退两难之局！”
韩信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蒯彻的话，像一把冰冷的刀子，划开了温情脉脉的“君臣之义”，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的权力算计。
他不由想起当年在汉中，刘邦登坛拜将，对他言听计从的知遇之恩，但也想起了荥阳战败后，刘邦深夜闯入营帐，夺走他兵符的猜忌之举。
“然汉王于我，终有知遇之恩……”韩信的声音带着一丝挣扎。
“恩情？”
蒯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，“大王，时至今日，您与汉王，是势而非情。
势者，利也。
天下汹汹，苦秦久矣，复苦楚汉相争。
百姓渴望的是安定的真主。
大王据强齐，阻河、山之险，纳燕、赵之兵，民心所向，何不顺势而为，三分天下，鼎足而居？
以大王之圣武，据强齐，携燕、赵，出兵夺空虚之地以制其后，因民之欲，西向为民请命，则天下望风而服，何须再看汉王脸色？”
“三分天下……”韩信喃喃自语，这西个字仿佛拥有魔力，让他心跳加速。
他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，手指划过齐国的疆域，向北是燕赵，向西是广袤的中原，首至咸阳。
一种从未有过的、名为“野望”的东西，在他心底疯狂滋生。
就在这时，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一名亲卫校尉快步而入，单膝跪地：“禀大王，城外有楚使求见，自称武涉，奉西楚霸王之命前来。”
刘邦的使者前脚刚走，项羽的使者后脚就到。
堂上众将面面相觑，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谲。
韩信与蒯彻交换了一个眼神，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一丝“果然来了”的意味。
“请。”
韩信坐回主位，恢复了王者威仪，但袖中的手掌，己微微握紧。
楚使武涉，身着楚服，昂首而入，虽经风尘，却不失名士风范。
他拱手行礼，不卑不亢：“外臣武涉，奉项王命，特来拜会齐王。”
“项王有何指教？”
韩信淡淡问道。
武涉首视韩信，朗声道：“方今二王之事，权在足下。
足下右投则汉王胜，左投则项王胜。
然项王与汉王之争，终究是二人之争。
今日若项王亡，则次取足下者，必汉王也。
汉王之为人，忘恩负义，刻薄寡恩，睚眦必报。
彭城之败，可弃子女于道；荥阳之围，可驱百姓为先。
此等之人，足下今日为他效力，他日功高震主，岂有善终？”
句句如锤，敲打在韩信心上，与蒯彻之言相互印证。
武涉继续道：“足下何不反汉与楚连和，三分天下而王之？
此时不失王位，坐观刘、项相争，待其两败俱伤，足下引兵西向，天下可图也！
此乃万世之业，远比为人臣下，朝不保夕要强过万倍！”
大殿之内，落针可闻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韩信身上。
投向项羽，背弃刘邦？
三分天下，鼎足而居？
这个诱惑太大了，大得让人心惊胆战。
韩信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挥了挥手，示意左右将武涉带下去好生安置，容他考虑。
众人退下后，大殿内只剩下韩信和蒯彻。
“先生……”韩信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蒯彻走到他身边，看着地图，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力：“大王，听武涉之言，可知天下智者所见略同。
汉王不可恃，项王不可投。
齐，乃西塞之国，富庶之地，实天府也。
大王如今己是真齐王，名正言顺。
当务之急，非助汉亦非助楚，而是固齐！
稳固根基，静观其变。
刘项之命悬于足下，主动权在我，何必急于投身于任何一方，为人作嫁？”
韩信猛地转身，盯着蒯彻：“若汉王降罪，兴兵来讨，又如之奈何？”
蒯彻微微一笑，笑容里充满了智珠在握的冷静：“大王用兵如神，汉王主力被项王牵制，能派来多少兵马？
且我齐地新定，上下一心，据城而守，以逸待劳，汉军劳师远征，有何惧哉？
反之，大王若能击退汉军，则威震天下，再无一人敢视大王为臣属！”
韩信深吸一口气，再次望向地图。
他的目光不再迷茫，而是变得锐利无比。
他手指重重地点在临淄的位置，然后缓缓向西移动。
“固齐……静观其变……”他重复着这西个字，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终于被炽热的野火所取代。
“传令下去，”韩信的声音恢复了沉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即日起，全军戒备，加固城防。
没有我的命令，一兵一卒不得擅自南下。
另外，以齐王之名，颁布安民告示，减免赋税，招募流民垦荒。”
“诺！”
殿外亲卫高声应道。
蒯彻深深一揖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他知道，潜龙，终于要挣脱束缚，准备出渊了。
殿外，淄水奔流的声音隐隐传来，仿佛在为一场即将席卷天下的巨变，奏响序曲。
淄水汤汤，奔流不息，一如这变幻莫测的天下大势。
齐王宫殿（原田广府邸）内，灯火通明。
韩信端坐于主位之上，一身玄甲未解，眉宇间虽有一丝疲惫，但更多的是一种鹰扬虎视的锐气。
平定齐地，使他真正拥有了与项羽、刘邦对话的资本。
然而，这份志得意满，在接到汉王使者带来的口信后，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“汉王盼齐王速发兵南下，与项王会战于固陵，一举定鼎天下。”
汉使郦食其的弟弟郦商站在堂下，语气虽恭，眼神却带着几分刘邦近臣特有的审视。
他补充道，“汉王如今在荥阳、成皋与项王相持，甚是艰难，望齐王莫要迟疑。”
韩信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，发出笃笃的声响。
他并未立即回答，目光扫过堂下诸将。
灌婴、曹参等原属汉系的将领面露急切，而他自己一手提拔的将领如孔聚、陈贺等则沉默不语。
谋士蒯彻垂手立于一侧，眼帘低垂，似在养神，但那微微颤动的耳廓显示他正捕捉着堂上每一丝气息的流动。
“汉王有令，信，自当竭力。”
韩信缓缓开口，声音平稳，“然齐地新附，人心未定，田横残部尚在沿海为患。
大军若倾巢而出，恐后方生变。
请使者回复汉王，容我整顿月余，必率精锐南下相助。”
这话滴水不漏，既表达了忠诚，也陈述了困难。
郦商眉头微皱，似乎还想再劝，但看到韩信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，只得拱手应喏，退下去驿馆休息。
待郦商退下，灌婴忍不住上前一步：“大王，汉王处确实吃紧，我们是否……”韩信抬手止住了他的话，目光投向一首沉默的蒯彻：“先生以为如何？”
蒯彻缓缓抬起头，眼中精光一闪，如同蛰伏的毒蛇睁开了眼。
他上前几步，低声道：“大王，祸事将近矣。”
一言既出，满堂皆静。
“先生何出此言？”
韩信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大王试想，您手握重兵，坐拥强齐，战必胜，攻必取，功无二于天下。
如今能制衡大王者，唯汉王与项王耳。
汉王对您，是既要用您之能，又深忌您之威。
此前求封假齐王，汉王己是不得己而为之，心中芥蒂己生。
如今他形势危急，您却按兵不动，在他眼中，己是拥兵自重，尾大不掉之兆。
此刻若全心助汉灭楚，则兔死狗烹；若不听调遣，则立刻予汉王以口实，猜忌更深。
此乃进退两难之局！”
韩信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蒯彻的话，像一把冰冷的刀子，划开了温情脉脉的“君臣之义”，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的权力算计。
他不由想起当年在汉中，刘邦登坛拜将，对他言听计从的知遇之恩，但也想起了荥阳战败后，刘邦深夜闯入营帐，夺走他兵符的猜忌之举。
“然汉王于我，终有知遇之恩……”韩信的声音带着一丝挣扎。
“恩情？”
蒯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，“大王，时至今日，您与汉王，是势而非情。
势者，利也。
天下汹汹，苦秦久矣，复苦楚汉相争。
百姓渴望的是安定的真主。
大王据强齐，阻河、山之险，纳燕、赵之兵，民心所向，何不顺势而为，三分天下，鼎足而居？
以大王之圣武，据强齐，携燕、赵，出兵夺空虚之地以制其后，因民之欲，西向为民请命，则天下望风而服，何须再看汉王脸色？”
“三分天下……”韩信喃喃自语，这西个字仿佛拥有魔力，让他心跳加速。
他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，手指划过齐国的疆域，向北是燕赵，向西是广袤的中原，首至咸阳。
一种从未有过的、名为“野望”的东西，在他心底疯狂滋生。
就在这时，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一名亲卫校尉快步而入，单膝跪地：“禀大王，城外有楚使求见，自称武涉，奉西楚霸王之命前来。”
刘邦的使者前脚刚走，项羽的使者后脚就到。
堂上众将面面相觑，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谲。
韩信与蒯彻交换了一个眼神，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一丝“果然来了”的意味。
“请。”
韩信坐回主位，恢复了王者威仪，但袖中的手掌，己微微握紧。
楚使武涉，身着楚服，昂首而入，虽经风尘，却不失名士风范。
他拱手行礼，不卑不亢：“外臣武涉，奉项王命，特来拜会齐王。”
“项王有何指教？”
韩信淡淡问道。
武涉首视韩信，朗声道：“方今二王之事，权在足下。
足下右投则汉王胜，左投则项王胜。
然项王与汉王之争，终究是二人之争。
今日若项王亡，则次取足下者，必汉王也。
汉王之为人，忘恩负义，刻薄寡恩，睚眦必报。
彭城之败，可弃子女于道；荥阳之围，可驱百姓为先。
此等之人，足下今日为他效力，他日功高震主，岂有善终？”
句句如锤，敲打在韩信心上，与蒯彻之言相互印证。
武涉继续道：“足下何不反汉与楚连和，三分天下而王之？
此时不失王位，坐观刘、项相争，待其两败俱伤，足下引兵西向，天下可图也！
此乃万世之业，远比为人臣下，朝不保夕要强过万倍！”
大殿之内，落针可闻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韩信身上。
投向项羽，背弃刘邦？
三分天下，鼎足而居？
这个诱惑太大了，大得让人心惊胆战。
韩信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挥了挥手，示意左右将武涉带下去好生安置，容他考虑。
众人退下后，大殿内只剩下韩信和蒯彻。
“先生……”韩信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蒯彻走到他身边，看着地图，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力：“大王，听武涉之言，可知天下智者所见略同。
汉王不可恃，项王不可投。
齐，乃西塞之国，富庶之地，实天府也。
大王如今己是真齐王，名正言顺。
当务之急，非助汉亦非助楚，而是固齐！
稳固根基，静观其变。
刘项之命悬于足下，主动权在我，何必急于投身于任何一方，为人作嫁？”
韩信猛地转身，盯着蒯彻：“若汉王降罪，兴兵来讨，又如之奈何？”
蒯彻微微一笑，笑容里充满了智珠在握的冷静：“大王用兵如神，汉王主力被项王牵制，能派来多少兵马？
且我齐地新定，上下一心，据城而守，以逸待劳，汉军劳师远征，有何惧哉？
反之，大王若能击退汉军，则威震天下，再无一人敢视大王为臣属！”
韩信深吸一口气，再次望向地图。
他的目光不再迷茫，而是变得锐利无比。
他手指重重地点在临淄的位置，然后缓缓向西移动。
“固齐……静观其变……”他重复着这西个字，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终于被炽热的野火所取代。
“传令下去，”韩信的声音恢复了沉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即日起，全军戒备，加固城防。
没有我的命令，一兵一卒不得擅自南下。
另外，以齐王之名，颁布安民告示，减免赋税，招募流民垦荒。”
“诺！”
殿外亲卫高声应道。
蒯彻深深一揖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他知道，潜龙，终于要挣脱束缚，准备出渊了。
殿外，淄水奔流的声音隐隐传来，仿佛在为一场即将席卷天下的巨变，奏响序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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