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斋后传(刘二刘二)免费完结小说_免费小说在线阅读聊斋后传(刘二刘二)

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，那年鸡鸣刚过第一遍，张屠夫就摸黑起了床，他舍不得点上油灯。

他轻手轻脚地穿好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灰布短褂，也生怕吵醒熟睡的妻子还有隔壁屋里的老娘。

灶台里还留着昨夜未熄尽的炭火，他往里添了把麦秸，火苗"噗"地窜起来，映得他粗糙的脸庞忽明忽暗。

"这么早就要走？

"妻子王氏在炕上翻了个身，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。

"嗯，跟李老约的卯时。

"张屠夫往腰间别那把跟随他十年的杀猪刀时，刀鞘上的铜扣发出"咔嗒"轻响。

刀柄被手掌磨得油亮，在火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，像凝固的血。

王氏支起身子，蓬乱的头发垂在瘦削的脸颊旁："那李扒皮的话你也信？

去年秋收时，他硬说咱家少交了三斗租子，把你打谷场上新收的稻子全抢走了。

"她说着咳嗽起来，这是去年冬天冒雪去河里洗衣落下的病根。

张屠夫往陶碗里倒了半碗热水递过去："这回不一样，是去拜菩萨。

"他系紧草鞋上的麻绳，鞋底己经磨得只剩薄薄一层，"李老爷说心诚则灵，走着去才显诚意。

""呸！

"王氏朝地上啐了一口，"他那心早被狗吃了！

昨儿我还看见刘婶家闺女被他家小厮拖进后院，哭得跟什么似的..."话没说完就被张屠夫捂住了嘴。

"小声些！

"张屠夫紧张地望了望透风的窗纸，"让隔壁赵婶听见又该嚼舌根了。

"张屠夫的老娘听到动静也起床了，她从灶台边摸出块杂面饼子掰成两半，大的那块塞进包袱，"晌午要是赶不到驿站，儿啊你就先吃这个垫垫。

"第二遍鸡叫时，张屠夫己经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。

秋风卷着枯黄的槐叶扑簌簌落在他肩上，他缩了缩脖子，把开裂的衣领又拢紧些。

树下卖豆腐脑的老赵头正支摊子，木勺碰着陶碗叮当作响。

"哟，张大哥这么早？

"老赵头用围裙擦着手，"听说你要跟李老爷去拜菩萨？

"张屠夫点点头，眼睛盯着青石板路尽头那两扇朱漆大门。

几只麻雀蹦跳着啄食昨夜掉落的槐花，发出细碎的"啾啾"声。

"要我说啊，"老赵头压低了声音，"那李扒皮准是坏事做多了心里发虚。

上个月强占王老汉家的水田，逼得人家闺女跳了井..."他突然噤声，因为李宅的侧门"吱呀"一声开了。

出来的却是李家的厨娘胖婶，挎着菜篮子往集市方向去。

看见张屠夫，她撇撇嘴："等老爷呢？

且等着吧，昨儿夜里叫了春香楼的姑娘来唱曲儿，喝到三更天才睡下。

"第三遍鸡叫过去，日头己经爬上了东山头。

张屠夫蹲在槐树根上，从怀里掏出半块冷馍慢慢啃着。

赶早集的村民们陆续经过，卖柴的刘二扛着扁担路过时嗤笑道："张屠夫，听说你要跟李老爷当兄弟？

小心别被他卖了还帮着数钱！

"日上三竿时，李地主终于摇着折扇出现在路口。

他穿着簇新的宝蓝色绸缎长衫，腰间荷包上金线绣的"福"字晃得人眼花。

身后的小厮提着三层雕花食盒，盖子缝里冒出缕缕热气。

"哎呀，张老弟！

"李地主拿扇子掩着嘴打了个哈欠，"昨夜诵《金刚经》到三更，今早起迟了。

"他袖口露出的里衣雪白挺括，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。

张屠夫慌忙站起来拍打裤腿上的土："不碍事，李老爷。

"他瞥见李地主脚上崭新的千层底布鞋，下意识把自己露出脚趾的草鞋往后缩了缩。

"走吧。

"李地主用扇尖指了指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，"听说显灵的菩萨在青云山，要走七天呢。

"他转身对小厮摆摆手，"回吧，记得给老太太房里的佛像添香油。

"两人踏上黄土路时，张屠夫的肚子突然"咕噜"叫了一声。

李地主假装没听见，从食盒里取出块桂花糕慢条斯理地吃着，碎屑掉在衣襟上，被他随手弹到路边的水沟里。

"李老爷，"张屠夫犹豫半天才开口，"您说菩萨真会显灵吗？

我这杀猪宰羊的..."他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刀柄，想起昨天那头老母猪。

那畜生像是知道大限将至，在圈里转来转去，最后竟用鼻子把两只猪崽拱到角落才走过来挨刀。

刀刃捅进喉咙时，他分明看见那双小眼睛里滚出颗泪珠，混着血水流进木盆。

"心诚则灵。

"李地主打断他，眼睛却盯着前方河边洗衣的姑娘。

那姑娘听见脚步声抬头，见是李地主，立刻抱起木盆就往芦苇丛里钻。

李地主"嘿嘿"笑了两声，从荷包摸出几个铜钱在手里掂得叮当响："我每月初一十五吃斋，给月江寺捐的银子够塑三尊金身了。

"张屠夫低头看着自己皲裂的手掌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血渍。

远处传来"咚咚"的捣衣声，像是谁在敲着沉闷的木鱼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