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走东宫来使李文弼，靖北王府内的气氛并未完全轻松。萧然和苏清月都清楚，太子的注目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，暂时的退让不代表放弃，他们必须争分夺秒，在下次风暴来临前，积蓄足够的力量。
“清月，香水的进度还能再加快吗？”萧然看向身旁的少女，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。
苏清月收起之前的嬉笑，郑重点头：“放心，核心的香精油已经提炼得差不多了，剩下的就是最后的调配、陈化和灌装。给我五天，不，三天！三天后，第一批‘雪映梅’和‘金缕衣’一定能出来！‘墨禅’还需要多沉淀几天。”
“好！”萧然果断道，“包装和营销方案，我们今晚就定下来。王伯，采薇，你们过来，有任务安排。”
接下来的三天，靖北王府后院那间被苏清月命名为“璇玑阁”的调香室，几乎是日夜灯火通明。浓郁而奇异的香气弥漫不散，连前院都能隐约闻到。萧然则带着老王头和采薇，以及几个新培养起来的心腹，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上市前的一切。
苏清月不愧是技术核心，说三天就三天。第三日傍晚，她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，却精神亢奋地捧着两个精致小巧的白瓷瓶来到萧然书房。
“成了！萧然，你快闻闻！”她将瓶子递过去，眼睛亮得惊人。
萧然接过瓷瓶。瓶身是苏清月设计的梅瓶造型，线条流畅优雅，釉色温润，上面用纤细的笔触描绘着相应的图案——“雪映梅”瓶身是几枝傲雪红梅，“金缕衣”则勾勒着繁复华丽的金色缠枝花纹。瓶口用软木塞封紧，还系着不同颜色的丝带，显得极为考究。
拔开“雪映梅”的木塞，一股清冷空灵的香气立刻逸散开来。前调是带着绿意的脆嫩梅花瓣气息，中调是清冽的梅花主体香气，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冷感，尾调则转为悠远的白麝香，仿佛雪后初霁，梅香 lingering 不散。
再闻“金缕衣”，则是截然不同的感受。前调是带着异域风情的柑橘和香料，瞬间抓住嗅觉，中调是饱满馥郁的玫瑰、茉莉和鸢尾花，华丽如同锦绣，尾调则以沉稳的檀香、琥珀和麝香收尾，雍容华贵，余韵绵长。
“好！”萧然眼中闪过惊艳之色，毫不吝啬地赞叹。这两款香水的完成度极高，香气层次、留香时间都远超他的预期，放在他前世，也绝对是能打响名号的作品。“苏姑娘，大才！”
苏清月得意地扬起小脸，像只被顺毛撸舒服了的猫咪：“那是！也不看看是谁出手！”她凑近些，压低声音，带着点小兴奋，“我还给‘墨禅’加了一点点龙涎香提纯后的精华，那味道，绝了！保证让那些自命风雅的文人骚客和想要彰显个性的贵女们趋之若鹜！”
萧然看着她那财迷又自信的小模样，忍不住笑了。有她在，似乎再大的压力，也能化解几分。
“包装和营销方案都定好了。”萧然将一份写好的计划书推给她看，“首批每款只推出九十九瓶，附赠特制锦盒和我的手书编号卡片，强调稀缺和独一无二。发布地点，就定在‘净坊’总店，三日后巳时正式发售。之前我们筛选出的那几十位最有消费潜力的贵妇和千金，都已派人送去了极其精美的邀请函和试香纸。”
苏清月看着计划书，连连点头：“饥饿营销，限量发售，VIP邀请制……嗯嗯，深得我心！对了，现场布置一定要雅致，多点梅花和金色元素，氛围感拉满！还有，让采薇训练的那几个嘴甜机灵的小姑娘做好准备，现场讲解香氛故事，服务一定要到位！”
“都安排妥了。”萧然颔首，“另外，我让王伯去找了几个在茶楼酒肆说书的人，到时候会‘不经意’地透露一下这‘月华凝香’（苏清月给香水系列起的正式名称）的非凡之处和难得，把期待值再炒高一点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一种名为“默契”的东西，在一次次商讨和共同努力中，悄然滋长。
三日后，“净坊”总店门口。
时辰未到，店外已是人头攒动，香车宝马停了一长溜。收到邀请的贵妇千金们盛装出席，彼此寒暄着，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瞟向那紧闭的店门，空气中弥漫着好奇、期待以及一丝攀比的气息。不少未收到邀请但也闻讯赶来的人则被礼貌地拦在门外，只能翘首以盼，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。
巳时正，店门缓缓开启。
经过精心布置的店内，恍然一新。左侧区域以白、蓝、银为主色调，悬挂着淡雅的水墨梅花图，案几上摆放着素净的梅瓶和熏香，清冷雅致，对应“雪映梅”；右侧区域则以金、红、黑为主，铺设着华丽的地毯，陈列着仿古青铜器与锦绣，富丽堂皇，对应“金缕衣”。身着统一淡雅服饰的侍女们面带微笑，举止得体地引导着客人。
当那造型别致、绘着精美图案的白瓷瓶被郑重其事地呈现在铺着丝绸的托盘上时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。
“此乃‘雪映梅’，取意寒冬傲雪，暗香浮动，清冷孤傲，最衬夫人您这般气质……”
“这是‘金缕衣’，源自盛唐华章，富贵雍容，香气华美持久，与小姐您的明艳相得益彰……”
训练有素的侍女们轻声细语地介绍着香水的灵感来源和香调特点，并适时地递上早已准备好的、沾染了对应香气的试香纸。
清冷与华贵两种截然不同的香气在店内交织弥漫，瞬间俘获了这些见多识贵的女客们的心。那香气层次之丰富，留香之持久，是她们从未体验过的！再加上“限量九十九瓶”、“独一无二编号”、“靖北王世子亲笔”等噱头的加持，以及现场营造出的极致氛围，购买欲瞬间被点燃！
“我要一瓶‘雪映梅’！”
“给我拿两瓶‘金缕衣’！”
“那个‘墨禅’何时发售？我一定要预定一瓶！”
场面几乎瞬间失控，贵妇千金们也顾不得矜持，纷纷出声抢购。负责登记的采薇忙得不可开交，脸上却乐开了花。短短一个上午，首批推出的近两百瓶香水被抢购一空，后来者只能扼腕叹息，纷纷询问下一批何时上市。
“月华凝香”一炮而红！
其名声如同长了翅膀般，迅速传遍整个京城上层圈子，甚至盖过了之前“净坊”肥皂和花露的风头。拥有一瓶“月华凝香”，尤其是带有特殊编号的早期版本，迅速成为了身份和品味的象征。连宫里都隐约传来了询问的声音。
靖北王府的账面上，再次涌入一大笔惊人的财富。苏清月看着初步核算出来的利润，眼睛都变成了星星状，抱着账本傻笑了半天。
萧然虽然也高兴，但并未被冲昏头脑。他知道，越是这个时候，越要警惕。太子那边，绝不会坐视他如此“逍遥”地积累财富和声望。
果然，麻烦很快就来了。
首先发难的是户部。
一日，户部清吏司的一名主事带着几名胥吏，突然上门来到“净坊”总店，以“核查新兴商税，厘定课税标准”为由，要求查阅“净坊”自开业以来的所有账目，态度颇为强硬。
这显然是鸡蛋里挑骨头。大梁朝商税制度粗疏，对于“净坊”这种经营内容新颖的商铺，课税标准本就模糊。对方此举，无非是想找出账目上的疏漏，或者干脆罗织罪名，进行刁难和勒索。
幸好萧然早有准备，“净坊”的账目一向清晰规范，明面上的流水也被严格控制。采薇不卑不亢地应对，表示愿意配合核查，但所有账目需在店内查阅，不得带走。那主事折腾了半天，没找到什么大的把柄，但依旧以“账目记载方式与惯例不符”、“部分营收性质待定”等模棱两可的理由，勒令“净坊”暂停营业三日，接受“进一步调查”，并开出了一张数额不小的罚单。
与此同时，市面上开始出现一些针对“月华凝香”的流言蜚语。
“听说了吗？那‘月华凝香’用料诡异，有些香料闻多了会伤身，尤其对女子胞宫不利！”
“可不是！据说那靖北王世子弄出来的东西，都邪性得很！之前的肥皂就有人说用了皮肤发干，如今这香水更是……”
“价格还死贵！分明是沽名钓誉，坑骗钱财！”
这些流言恶毒而精准，直指香水最敏感的安全问题和道德指责，明显是有组织、有预谋的散布。虽然暂时还未对销售造成毁灭性打击，但已然在一些顾客心中种下了疑虑的种子。
“欺人太甚！”苏清月气得在书房里直跺脚，小脸涨得通红，“肯定是那个小心眼的太子指使的！玩不过就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！”
萧然面色沉静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。户部的刁难，市面的流言，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，若说背后没有关联，谁也不信。太子这是双管齐下，既要从官方渠道打压他的产业，又要从舆论上败坏他的名声。
“生气解决不了问题。”萧然看向苏清月，“户部那边，不过是借故刁难，罚点钱，停业几天，伤不了筋骨。关键是流言。香水这东西，靠的就是口碑和信任，一旦让人心生疑虑，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”苏清月急切地问，“我们总不能挨家挨户去解释吧？”
萧然眼中闪过一丝冷光：“解释？那太被动了。我们要主动出击，而且要……一击毙命。”
他沉吟片刻，心中已有了计较。
“清月，你立刻去准备一下，我们要办一场‘品香雅集’。”
“品香雅集？”
“对。”萧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，“广发请柬，邀请京城最有名望的几位医官夫人、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，还有……几位以品性高洁、学识渊博著称的翰林家眷。地点就设在王府花园，时间定在后日。”
苏清月先是疑惑，随即明白过来，眼睛一亮：“你是想……请她们来做见证？”
“没错。”萧然点头，“我们要当着这些最具公信力的夫人太太们的面，展示‘月华凝香’的制作流程选料之精良，甚至可以让她们亲自参与简单的调香环节。同时，请一位信得过的、有声望的老太医，现场讲解所用香料的药性，辟谣那些无稽之谈。事实胜于雄辩，只要取得了她们的信任，流言不攻自破。”
“妙啊！”苏清月拍手叫好，“我这就去准备！保证把雅集办得漂漂亮亮！”她瞬间充满了干劲，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跑。
“等等。”萧然叫住她，又对老王头吩咐道，“王伯，你去查一下，散布流言的主要是哪些人，找到源头。另外，给户部那位主事的上峰，以及可能与此事相关的几位御史台官员，都备上一份‘薄礼’——就用我们最好的‘墨禅’香水，附上我的名帖，只说新品初成，请诸位大人品鉴指教，不必提及其他。”
老王头心领神会，这是要迂回打点，化解官面上的麻烦。世子爷这是软硬兼施啊！
“至于太子殿下那边……”萧然目光幽深，“他既然出手了，我们也不能毫无表示。采薇，将我书房里那本用锦盒装好的《国富论》手抄本取来。”
《国富论》？采薇和老王头都愣住了，苏姑娘也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萧然淡淡道：“殿下不是看重我的‘陶朱之才’吗？我便送他一部‘屠龙术’的纲要。看他敢不敢接，能不能看懂。”
他这是阳谋。送上超越这个时代的经济学著作，既是展示自己的能力与价值，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和试探。太子若是有眼光有胸襟，自然会重新评估与他的关系；若是刚愎自用或者心生忌惮，那也无妨，至少能让对方投鼠忌器。
安排妥当，众人各自领命而去。
萧然独自站在窗前，看着庭院中渐次绽放的早春花卉，眼神平静无波。
太子的报复，在他意料之中。但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。
想要在这大梁朝立足，光有钱还不够，还要有能震慑宵小的力量，有能周旋于权贵之间的智慧。
而这一切，才刚刚开始。
他相信，凭借自己和苏清月的联手，定能闯过这一关，并将这“月华凝香”的生意，做得更大，更强。
毕竟，还有什么比看着对手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，同时钱袋越来越鼓，更令人心情愉悦的呢？
想到这里，萧然苍白的脸上，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轻松而期待的笑容。
风雨欲来，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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